血砺忠诚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以无限忠诚为民族解放而浴血奋战的人们!
第三章 惊雷动华北
黄夹镇上树义旗③
王奎章走后不几天,杜步舟接到通知要他到乐陵县古楼张家村去一趟。在那里,杜步舟见到了多年未谋面的小学同学赵明新,才知道他在外地早就入了党,这次回来,是受山东省委的委派来筹建以乐陵为中心的鲁北特委的。杜步舟又将赵明新介绍给了马振华,三个人在许家小学碰头商议成立鲁北特委的事,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最好等上级派来的书记到了再说。
其后,杜步舟到惠民中学接回来了上面派来的军事干部周凯东,邸玉栋又接来了山东省委派来做领导工作的于文彬。杜步舟把周凯东安排在许家村刘文同的杂货铺里,把于文彬安排在同村的一个小药铺里,药铺主也是地下党员。
于文彬是河南息县人,22岁,先前在北平读过书,口音跟本地人相差不大;周凯东一口陕南方言,从陕甘宁边区来山东,又被山东省委分配到冀鲁边区,他不说话还好,一张嘴就暴露了外地人的身份,这可愁坏了杜步舟。碰巧有一天,一队衣衫褴褛、恓恓惶惶的难民从黄夹镇经过,不少人站在街边指指点点,杜步舟趁机对外说周凯东是他家从外地逃难来的亲戚,总算给了周凯东的口音一个圆满的解释。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周凯东白天猫在杂货铺的小黑屋里,只能晚上出来散散步。有一次,周凯东跟杜步舟开玩笑说:“想不到我在这里坐上‘监狱’了!”随即一阵爽朗的笑声。
周凯东是老红军战士,军事方面颇为精通,他对拉队伍的意见深获众心:三个乡农学校,虽说校长、教务长都是党员,但真正把武装掌握在党的手里还有很大难度;孙宝智虽然担任着乐陵青训队二大队政治协理员,但要明目张胆地把队伍拉出来,可谓困难重重;民团段局子也不能指望,因为这部分人鱼龙混杂,除了其中的共产党员和出身贫苦且经过考验的农民,其他人一遇风吹草动便会各奔东西。发展武装的重点对象应该是农民,尤其是革命性最彻底的贫雇农,其次是吸收一部分小学教员、民团段局子里的党员和苦大仇深的人参加。周凯东的意见被杜步舟采纳了。他们对外宣称日本人要来了,要成立乡村自卫队保家,口号是“好男儿上前线,武装保卫家乡”,亲找亲,朋找朋,动员了四五十名农民子弟加入了队伍,其中不少人来自杜步舟的老家杜寺村和执教的许家村,这部分人后来跟着杜步舟驰骋于冀鲁边区,冲锋陷阵,屡建奇功。杜步舟招兵有个“三不要”原则:爱财的人不要,好嫖的人不要,吸毒的人不要。
那阵子黄夹镇、茨头堡一带的人家,茶余饭后,特别盛行谈论“杜大胆”招兵买马的事,老百姓嘀咕着:“这个杜步舟看来想把老天捅个窟窿啊……”因为平素里关于杜步舟的事儿都听过一耳朵两耳朵,所以也不以为怪,倒觉得“只要是他想干的事,肯定手掐把攥了”,想送孩子当兵的还真不少,到那里一看,杜步舟把关还怪严格呢。许家村有个在草台班子唱黑头包公的人叫栾义发,领着他的独生子栾曰红来报名。
杜步舟满脸堆笑,说:“别人当兵我欢迎,你栾义发的儿子,我不能收。”
栾义发黑脸一沉:“杜老师你这话就不中听了,难不成俺曰红脑门上写着‘孬熊’俩字吗?”
杜步舟继续赔着笑:“包大人,听我细说端详啊,曰红是你的独生子,战场上子弹没长眼,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你交代?”
栾曰红说话了:“老师,俺爹演了一辈子正大光明的‘包二爷’,这种正义的事,可不想落后头。”
杜步舟说:“当共产党的兵,一生是‘二士’:活着是战士,死了是烈士。你可要想好啊!”
栾曰红说:“放心吧,红旗指到哪儿,俺就打到哪儿!”
杜步舟收下了栾曰红。几天后,栾义发又动员两个外孙报了名。
杜步舟拉武装之所以还算顺畅,不能不说得益于他在当地的影响力。一个小学教员能有多大的影响力?这么说吧,当年杜步舟在乐陵县城以西,就是个除暴安良的代名词。他在家乡上完初小、完小后,父亲苦着脸说:“俺不巴结你成秀才、举人,俺却培养了个‘打狗棒’啊!”失望之意摁都摁不住,从肋条缝儿里噌噌往外冒。“打狗棒”就是要饭的。杜步舟豹眼一瞪:“我这根‘打狗棒’专打天下不平事哩!”
果不其然,他先后在乐陵黄夹镇的后周村、许家村当小学教员,广交朋友,专干些打抱不平的事,用他的话说:“我的朋友有摇笔杆子的、扛大枪的、说评书的、玩秤砣的、挑八股绳子(挑担)的,三教九流都有。那时,我光磕头结拜的盟兄弟就有七八十人。”谁家受了恶霸欺压,就找杜步舟写“呈子”,他就之乎者也地拽上一通词儿递上去,再找方方面面的朋友造造势,竟然把县衙门的头头儿弄懵了,这位爷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也就不敢轻易徇私枉法,最后居然惩治了造孽的豪强劣绅。一来二去,杜步舟的名头水涨船高。
据说,他一个盟兄弟的妹子被一富人子弟瞄上,扔下彩礼,非要强娶过去。杜步舟得知后,竟扮演了一出“花和尚代嫁”的大戏——他冒充新娘子上轿,给抬过了门。刚下轿,他把盖头一㨄,一声晴天霹雳,一脚把那个美滋滋的新郎踢得四爪朝天,顺手抄起一条板凳,把厅堂砸个稀巴烂,骇得那家人立马成了木雕石刻。然后,他扬长而去。众人醒过神来,一看是杜步舟,谁敢追啊!又是理亏在前,也就结结实实咽下了这口气。
另有一说,当年乐陵到天津可是一串儿土匪窝子,你想顺顺当当地来去,门儿也没有!杜步舟领命去天津给党组织公干,先找到一位盟兄弟一说,人家说这好办,你遇到“道上的”如此这般就行。于是,杜步舟骑上一头小毛驴优哉游哉地上了路。忽就蹿出一彪人马,耍一套词儿,要他留下买路钱。杜步舟不慌不忙从小毛驴外侧(通常都是里侧)下来,抱拳拱手,领头的一看,慌忙下拜,引进山寨,好酒好菜招待,又包上两块大洋发脚。杜步舟也不客气,接了,走人。走着走着,又遇到一彪豪客,他还是不慌不忙地从小毛驴外侧下来,接下来的剧情基本就是一个套路了。原来这个从外侧下驴的动作是“道上”的暗号,人家一看就懂——自家人,啥也别说。一遭下来,银圆装了半口袋,随着小毛驴的走动,哗啷哗啷撞得肋条疼。这事传得邪乎,人们看杜步舟的眼光可就五花八门了,有钦佩,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有咬牙切齿,有无可奈何,总之,有一千个人爱杜步舟爱得要死,就有一千个人恨杜步舟恨得要死。
杜步舟的活动引起了津南党组织的注意。1933年3月的一天,他的朋友、乐陵芦店区区长张勋烈(张是乐陵早期的共产党员,后来脱了党)请他到乐陵荣庄贾震家一聚。他欣然前往。
杜步舟一进门,见还有三个陌生人。多年之后,他回忆当时情形是:“贾震没有直接谈,将我介绍给老苏和老李谈话,当时床上躺着一个人,既没有参加谈话,也没有向我介绍,事后问贾震,才知道是刘格平同志……”老苏即当时的津南特委代理书记苏一华,老李即李泽民,是马振华的化名,时任特委组织委员,贾震是特委特派员。贾震介绍了马振华和苏一华的身份,杜步舟一愣。
马振华说:“你的活动我们都了解了。你为乡亲们写‘呈子’打官司,状告警察局局长、教育局局长的事,惩治恶霸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你斗争性强、勇敢、有办法,但是有些过火,再说用打官司、打抱不平这种手段进行斗争,动摇不了反动统治,也容易受到损失。但是,朋友还是要交下去,越多越好……”
杜步舟静静听着,觉得马振华的话入耳入心得很,像小风吹进了草丛,那草儿便跟着起伏有致了。
马振华接着说:“步舟啊,只有推翻了这个黑暗的制度,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领导民众推翻旧制度的,你要是愿意加入,我们可以做你的介绍人。”
杜步舟表示愿意。
马振华又问了杜步舟三个问题:“一你怕不怕死?二离不离得开家,舍得下老婆儿女吗?三能不能单独完成任务?”
杜步舟都一一作答:“不怕!”“舍得下!”“能!”
从此,杜步舟不再是单打独斗的孤胆英雄,而是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到1935年8月,杜步舟被任命为乐陵中心县委书记,负责乐陵、商河、惠民、阳信、无棣五个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