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支从老家商河县大吕家庄骑了120多里的自行车赶到乐陵时,汗水已经溻了半个棉袄。他本以为来到乐陵就能找到“真正的老八路”。他像没头的苍蝇转了几天后,开始为自己盲目的乐观感到难为情,沮丧比刺骨的寒风来得迟钝,却持久有力地啮噬着激情澎湃的胸襟。
后来吕本支才知道当时八路军的行动都是最高机密,每进入一村即刻封锁消息,只许进不许出,难怪他徒劳无功。他误打误撞,一个晴朗的清晨,在一个村头碰上了一位年轻的八路军干部,个子不高,身材清瘦,眼眸清澈,上身穿着灰色吊兜军装,绑腿打得绷硬,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匣子枪的警卫员。吕本支跳下自行车,迎着他俩走上去。这位八路军干部笑眯眯地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口音虽然听不清,但那种亲和的态度让他感到十分熨帖。吕本支说自己是来找八路军参加抗日的,而且自己曾在鲁南八路军军政干部学校学习过,参加过“民先”。
八路军干部热情地把他带进自己的住房,留他吃饭。唯一让吕本支觉得别扭的是,这位干部的方言太重了,有些话得靠他的秘书来翻译。吕本支这才知道他是八路军挺进纵队政治部主任符竹庭。了解了吕本支的个人情况后,符竹庭又较为详尽地询问了商河、济阳一带的情况,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让秘书记录。这顿饭给吕本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符竹庭吃的是小米干饭加白菜豆腐汤,给吕本支的是白面馒头、炒鸡蛋和辣子鸡。
吕本支不好意思吃,符竹庭说:“我就爱吃小米干饭,而且你是远道来的客人,不能怠慢的。”
吃完饭,符竹庭对他说:“这里距离你们那里还挺远,主力部队一时活动不到,因此像你说的那个部队能拉过来就拉过来,拉不过来就再等机会。我们交个朋友,希望你回去宣传抗战,发动群众,最好能动员一批青年学生,一道抗战救亡。”
1939年阴历八九月间,一天夜里,有人告诉正在筹备济阳县工作委员会的吕本支“四一四”来了。吕本支跑到村北的场院里见到了符竹庭,“四一四”是符的代号,那时党政军的主要领导都有自己的代号或化名。符竹庭正伏着身子拿着手电筒察看铺在地上的地图,向他打了招呼。过一会儿,符竹庭问这是什么村子,挺进纵队锄奸部部长匡根山回答是大吕家庄。
符竹庭一愣,抬起头来,不高兴地说:“你们怎么搞的,到这个村子来,还怎么叫本支同志再隐蔽下去!”
吕本支赶紧打圆场:“没事,我干的事这块的人早就心知肚明了。”
匡根山有些尴尬。吕本支把符竹庭领到自己家住下。
第二天,距此18里地的仁风据点的伪军得到我方故意“放水”的假情报,来逮捕吕本支,一头钻进了八路军撑好的口袋,我军一枪没放,即将100多人生擒活捉。八路军一下在当地声威大振。
符竹庭带领挺进纵队政治部机关、五支队二营和商河支队撤出乐陵进入鲁北以来,先在陵县、平原、禹城、齐河等地破袭敌人占据的津浦铁路,后转入鲁北东南部的济阳、商河、惠民一带活动,建起抗日根据地。这一时期,吕本支跟符竹庭的交往渐多。在符竹庭的指导下,吕本支建立了济阳县工作委员会,担任主任。然后发展武装,拉起了100多人的队伍,配合着主力部队打了几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陈罗庄战斗了。
陈罗庄是两个连在一起的村子,当地人一般叫它陈罗二庄,村北紧靠着徒骇河。1939年除夕之夜,符竹庭带领政治部机关和两个连进驻罗庄,商河支队在支队长王权五的带领下进驻陈庄,二营一个连驻扎在附近的史庄。大街小巷流动着过年的喜庆气氛,虽然是战乱频仍的年月,仍然阻止不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穿新衣,戴新帽,如此仪式一番,便觉得对未来有了几分信心。战士们也受到了感染,说说笑笑,好不开心。这时候,当地的交通员送来一份情报:明天日军一个阅兵团将从济阳出发,经过陈罗庄去梁家据点视察。符竹庭立刻叫人把匡根山、齐丁根、王权五、吕本支等人叫来,喜气洋洋地说:“明天是大年初一,鬼子上门送年货来了,咱们可真是生意兴隆啊!就把他们照单全收了吧!”众人笑起来。
吕本支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说:“陈罗庄周遭都是敌人的据点,往东五里是伪军的梁家据点,往南十五里是仁风镇的鬼子据点,往西十五里是岳桥据点,往北八里是龙泉寺据点。战斗一打响,肯定会引来鬼子和伪军的援兵,不得不防啊!”
符竹庭说:“本支同志说得对,一方面我们要尽快结束战斗,另一方面要做好打援。我看就让二营的两个连埋伏到来陈罗庄的各条要道旁,痛击增援之敌,另一个连和商河支队埋伏在村西头,把公路控制起来,准备伏击鬼子阅兵团。”
翌日上午9点的样子,一辆日军汽车进入我军伏击圈。当时是五支队二营营长齐丁根和王权五率队埋伏在陈罗庄西的公路东侧的一座古庙和道沟里。齐丁根大喊一声“打”,顿时机枪、步枪、手榴弹一股脑地招呼过去,将日军汽车炸掉半个头,烈火浓烟腾空,二十几个日军士兵被报销。残余日军惊慌地跳下车,钻到车底,躲进沟里,疯狂向我军还击。日军竟还携带着燃烧弹,我军所在的寺院被炽烈的火焰和呛人的烟雾笼罩,几个战士身上的衣服着了,被烧得边蹿跳边扑打,可是越打火越旺,大家赶紧帮忙扑救,就这样,还是烧没了眉毛,烤焦了头发,衣服烧出一个个黑窟窿。战士们愤怒了,向顽抗的日军一阵猛射。但日军的战斗力确实被低估了,他们以汽车为防御阵地,构筑掩体,以一挺歪把子机枪和一门小钢炮为主火力,抵抗住了我军的强攻,原来设想的速战速决被拖进了对攻战。
符竹庭在指挥所里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有些焦急地对匡根山说:“这样下去,增援之敌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届时我们将被敌人缠住,对我军极为不利。”
匡根山说:“是啊,再拖延下去,我们主力部队就会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了,让齐丁根想办法赶紧吃掉鬼子吧!”
吕本支跑进来说:“符主任,我带人去付里庄据点探探敌人的增援情况。”
符竹庭说:“跑据点里去弄情报,太危险了。”
吕本支说:“这个据点的伪军跟我们关系熟,应该没问题。”
符竹庭点头同意了。
吕本支带几个人跑到付里庄,叫开据点的门,伪军队长很客气。
一会儿济阳县城的电话打过来了:“皇军在陈罗庄遭八路伏击,你们赶快增援。”
伪军队长答应着:“我们马上出发。”
过了一会儿,济阳日军又打来电话:“部队增援了没有?”
伪军队长答复说:“已经增援了,半道遭敌阻击。请皇军快派部队增援吧!”
那边说:“请原谅,我们这里实在派不出去。”
吕本支把伪军跟日军扯皮的情况汇报给了指挥所。
得不到救援的被围日军陷入绝望,歇斯底里地反击着我军的进攻,尤其是那挺歪把子机枪,简直就是个“索命鬼”,我们的战士一个个在它面前倒下。齐丁根眼珠瞪得快突出眼眶,撸起袖子就要跳出院墙,准备亲自带队强攻。这时他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向着敌阵飘忽而去,这不是正在养病的商河支队七小队队长王志勇吗?谁叫他冲上去的?王志勇兔起鹘落,几个跳跃到了那挺“歪把子”旁边,飞起一脚,将日军机枪手踢出老远。机枪登时哑了。齐丁根大吼一声“冲啊——”,战士们呐喊着冲向敌阵,几十个日军士兵被乱枪打死,其中包括日军阅兵团指挥官渡边中佐。王志勇却在夺下日军机枪后,被敌人刺中胸膛,英勇牺牲。
这时已是黄昏时候。
符竹庭得到情报,驻惠民城的日军联队司令水野清夫获知阅兵团遭伏击的情况后,把济阳日军臭骂一顿,令他们即刻出动,想方设法拖住我军,等各地日军赶来围歼。济阳日军再也不敢磨蹭,调动各据点日伪军杀奔陈罗庄。符竹庭传令部队马上转移。
红日西沉,寒鸦阵阵。
这个炮火中的春节叫陈罗庄的乡亲们记了很长时间,不少老人一开口就会说:“那一年的大年下,八路军打得小鬼子哭爹叫娘,小鬼子的小钢炮也不是吃素的,轰轰的,震得俺家屋梁上的尘土直往饺子碗里掉……”
日军一直咬在我军的后面紧追不舍。符竹庭跟几位负责同志商议的撤退路线是先在济阳县兜一个圈子,然后渡徒骇河北去,通过商河惠民公路,撤回乐陵根据地。
匡根山前两天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躺倒在担架上,让战士抬着撤退。他眼皮越来越沉重,头脑一阵阵胀痛,努力睁开眼,看到的只有忽远忽近的天空。匡根山来商河、济阳、惠民一带开展工作比较早,消灭商河顽匪孙唐臣的战斗就是他指挥的,相对而言,在挺进纵队该部领导中,他对这一带的情况最熟,偏偏又得了病。
初二夜间,部队悄没声地穿过了结冰的徒骇河,经符李、侯家、张家庙、小石家,又在郑路和展家之间通过了“牧猪洼”,过土马河到了邓洼庄,继续向褚集以北行进。不知过了多久,匡根山听到耳边犬声狂吠,一声声砸得脑仁疼,接着队伍停了下来。他机警地从担架上爬起来问:“为什么进村了?”警卫员告诉他,急行军已经100多里地,战士们都拽不动腿了。匡根山急眼了:“赶紧向符主任报告,立即转移,这里不能停留!”还没等通信员走,气喘吁吁的侦察员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张嘴说不出话来。这时村外已响起了枪声。
这个村子就是位于惠民县西南部的淄角镇沙窝村。
谁也没料到敌人来得这样迅疾。水野清夫亲自坐镇在不远的淄角镇,调动了惠民、济阳、商河等地的3000多日伪军,分乘100多辆汽车,配备一辆坦克,于凌晨3时许,将我军进驻的沙窝、翟家、王家寨层层围住。
符竹庭、齐丁根、王权五等人爬上屋顶一看,四周车灯雪亮,灯影里日本兵走来走去,吆三喝五,战刀、刺刀的寒光闪烁不定。
符竹庭当即下令:“必须马上组织突围!但是敌人有卡车,我们跑不过他们,必须留下一支部队拖住敌人!”
齐丁根和王权五都争着要留下来,二营七连连长兼指导员王皓民说:“你俩谁也别争!把任务交给我吧,我们这个连的前身是惠民县大队,对这一带的情况忒熟了,保证完成任务!”
符竹庭说:“就这么定了,王连长带你的队伍留下缠住鬼子,等主力撤离后,坚持到天黑赶紧突围。”
王皓民说声“䞍好了”,转身跑去布置任务了。
不一会儿,沙窝村东喊杀声、激烈的枪炮声搅成一锅粥,看来是七连跟敌人干上了,而且七连故意一下子释放了全部火力,把敌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符竹庭和齐丁根、王权五带着队伍秘密转移到沙窝村西的翟家村,悄悄摸向村外,敌人在这里的防守相对薄弱,一阵猛冲猛打就打开了一个缺口,然后主力部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符竹庭带队伍顺利回到了宁津乐陵边界一带,跟周贯五带领的六支队会合一处。他心情很沉重地对周贯五说:“七连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可是面对几十倍于己的敌人啊……”
天亮后,水野清夫发现八路军主力已经逃遁,气得挥舞着指挥刀在屋子里乱砍一通,然后命令各部集中到沙窝村,势必将被围之敌一个不留地予以全歼。
天刚蒙蒙亮,薄雾似纱,晨曦微微。突然,“砰”的一声,一颗火球跳上沙窝村的半空中。日伪军的进攻开始了。
敌人一股脑向村里倾泻下上千发炮弹,炸得房屋倒塌,牛羊四散,鸡飞狗跳。接着便是一次次散兵的地面进攻,七连战士们扣动扳机的手指僵硬了,枪管发烫了,敌人扔下了200多具尸体,暂息了进攻。干冷的东北风吹过来,战士们觉得好奇怪啊,这风里竟有股子“辣椒炒牛肉”的味道,有人还提着鼻子猛吸了一口,说“就是这个味哩”,正在说着,有人就觉得浑身酸软,呼吸急促,头昏眼花,扑通扑通倒在地上。原来是敌人施放了毒气弹。日军试探地放了几枪,发现村里没有了动静,慢慢向村里移动。我军中毒的战士挣扎着,等敌人走近时,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轰!轰!轰!”一声声炸响,似在向战友告别,似在向蓝天大地倾诉着心声,似在向脑海中最后闪现的母亲、父亲、妻子、儿女叮嘱着……最后剩余的七连战士被压缩进村中心的两条南北向的小巷里。日伪军像包粽子一样,把小巷围了个严严实实。日军以坦克开路,五辆卡车跟随,向我军据守的院落发起进攻。眼看防线就要被攻破,这时共产党员、班长刘瑞林带着战士谭士杰、弭文贵冒着弹雨冲向坦克。刘瑞林顺着墙根追上坦克,跳上去,揭开盖子,丢进两颗手榴弹,一声闷响,把坦克炸瘫了。谭、弭二人也炸掉了第一辆卡车,其后三人合力又炸毁了三辆卡车,在准备炸第五辆卡车时,遭到背后伪军的偷袭,倒在了血泊里。
敌人轮番进攻,一次次被七连巧妙化解,战斗一直拖到了傍晚。
天色渐渐暗下来,七连已被敌人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单元,但各自依然坚守着阵地。敌人认为我军已是网中之鱼,暂停了进攻,点起一堆堆篝火,架上抢来的鸡鸭鹅烧烤着,浓烈的香味在夜色里飘动,故意吊着我军战士的胃口。有伪军边大嚼特嚼边高声喊叫:“八路弟兄们,别跟着共产党瞎折腾了,跟着皇军吃香的喝辣的,多快活啊!”
我方战士们回骂道:“你们这些披着狗皮的杂种!你们的良心早就让日本狗吃了!人民不会饶过你们的!”
王皓民身边一个小战士高声说:“指导员,咱们死也不投降,死也要死得光彩!”
王皓民摸摸他的脑瓜说:“对!我们要为祖国战斗到最后一刻!决不投降!”
战士们跟着他高喊起来:“我们要为祖国战斗到最后一刻!决不投降!”
高亢而激昂的声音洞穿了茫茫夜空……
王皓民手指抠着身边的墙皮,眉头皱着,怎样才能从敌人铁桶似的包围中出去呢?这时他的腰眼被谁捅了一下,吓了他一跳:“你这是干啥?怪吓人的!”
身旁一个战士冲他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齿在漆黑的夜色里闪出微光:“指导员,我有个法子可以混出去。”
“快说、快说!啥时候了,还卖关子!”
“咱能不能换上一身别的行头混出去啊?”说着踢了踢脚下日军的尸体。
王皓民眉开眼笑:“这个主意好!大家快换上日本鬼子的衣服!你磨蹭个啥?又不是叫你真当鬼子!”
三十几个“鬼子”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向着敌人的火堆昂然走去。日军哨兵早就疲惫得打起盹儿来,头也没抬,就让他们通过了。这队“皇军”向着西门走去,驻守西门的伪军见到一队“皇军”过来,赶忙“啪啪”打敬礼。一会儿这支队伍就钻进了漆黑的田野里。
七连副连长孟广选带着一部分战士被困在一所大院里,他们趁着夜色打开角门,摸到巷子里,巷口被一辆日军的卡车封堵着。战士们贴着墙根爬到巷口,从车底下爬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旷野上空的星辰,竟然那么亮!他们都有点疑惑:怎么一点阻挡都没有就突围出来了呢?
惠民县委书记李毓芬和50多名战士被困在几座院子里,正在琢磨如何突围呢,从邻院翻墙过来一人,他是本村的积极分子,叫王成。
王成说:“李书记,不能这么干耗着啦!”
李毓芬说:“敌人包围得这么严,没办法啊!”
王成说:“我带你们出去,我知道怎么绕出去!”
李毓芬说声“好!”,便传令战士们集中起来,跟着王成往外走。
因为天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为防止队伍走散,战士们解下绑腿连起来,一个拉着一个走。他们穿过一条窄得只能一人通过的胡同,摸到了围墙边,几名战士在两棵桑树的掩护下用刺刀在墙上挖了个洞,大家蹑手蹑脚地钻了出去……
至此,被日伪军围困于沙窝村的七连全部突围而出。而此时日军联队司令官水野清夫正在春秋大梦中收网捕鱼呢……沙窝、翟家突围战,八路军以60多人的伤亡,打死打伤敌人500多人。据沙窝群众说,看到日军拉走了18辆卡车的尸体。尤其是五支队二营七连,以200多人牵制住3000多敌人,符竹庭对此评价道:“奇迹,奇迹,你们创造了平原突围战的奇迹!”
1939年初冬,在路上走了整整一年的王新兰出现在了萧华面前,两人相视片刻,紧紧相拥。
1938年11月21日,王新兰从延安出发到西安,又乘火车到潼关,再步行进入山西,到了晋东南八路军总部;然后跟随许世友、王建安等人到达一二九师师部,师长刘伯承送了她一匹花斑马。不久她辗转到了冀南的南宫县,又南行到河南范县,到了孙继先的津浦支队。按说到了津浦支队也就算到冀鲁边了,可是一天夜里,队伍遭到日军进攻,王新兰被冲散,碰上了泰西支队。好歹找到了津浦支队,王新兰跟随着在外行动了一阵子,队伍就是不回冀鲁边区。后来听说一二九师骑兵团要给冀鲁边区送弹药去,王新兰就跑去找到骑兵团,刘伯承师长安排骑兵团捎上王新兰;但敌人对铁路沿线封锁很紧,骑兵团在鲁西转来转去,始终无法通过,王新兰跟着骑兵团又回到了晋东南的一二九师师部。刘伯承很过意不去,这时一一五师主力已经开赴山东,一一五师第二梯队正在晋南,就命王新兰跟随着二次东进,终于来到东平、泰西一带,正遇到曾国华带五支队前来领药品和物资,王新兰就跟随五支队来到了冀鲁边区的宁津县前后姜家,这天正是1939年11月21日。据说这一年中,王新兰跑死了两匹心爱的战马。
两位革命者在战火中喜结连理。
我军截获了日军一份电报,内容如下:
据可靠消息来源得知,延安近来给匪首萧华送来一个美人,此人年方十五,经过特种谍报训练,能射善骑,常使双枪,百发百中……
当符竹庭把这份电报拿给萧华看时,乐得萧华仰天大笑:“这个王新兰好生了得啊!”
1940年的元旦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来到了。挺进纵队在司令部驻地举办“同乐会”,迎接新的一年。从各个战场归来的战友们久别重逢,相互拥抱,相互寒暄,掩饰不住兴奋。人们将一间教室挤得满登登的,几盆炭火噼噼啪啪烧得正旺。
萧华笑眯眯地走进来,大伙起立,报以热烈的掌声。萧华坐下来,面前摊开一个硬皮的笔记本。他用目光扫视着大家,语调轻快地说:“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挺进纵队顶住了日寇的疯狂‘扫荡’,抗日根据地不仅没有被摧垮,而且得到了巩固和发展,这都是同志们用汗水和鲜血换来的成果啊!”萧华拍拍面前的笔记本,又说:“我这个小本子可是个宝贝,只要有战报,我就赶紧记下来,下面我把整理出来的一组数字给同志们说说,看看我们的战果到底怎么样……”
雪,静静地下着。
多年之后,萧华还经常翻阅这个发黄的笔记本,当他看到那一组组数字时,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他知道这些看似枯燥而冷硬的数字,实则生动而多情,其中包含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承载着多少人的赤胆忠魂:“击毙日寇1923名;击毙伪军3845名;俘获伪军1368名(内军官95名);破敌铁道18次,抬回铁轨61条;缴获步马枪2193条、驳壳枪173支、手枪133支、轻机枪21挺……在大大小小的177次战斗中,我们的干部、战士共阵亡607名,负伤746名,是众多的战友们所抛洒的大量的鲜血,赢得了辉煌的胜利成果。在冀鲁边根据地的南部,矗立着巍峨的东岳泰山,八路军战士为独立、自由的新中国所作出的巨大牺牲,是高于泰山、重于泰山的……”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眼里滚动着泪花,有人紧紧咬着嘴唇,有人把拳头握得啪啪响。
萧华的情绪也激昂起来:“同志们!鲁迅先生有两句诗,‘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我们挺进纵队浴血奋战、不惧严寒,在同日伪顽的斗争中磨炼了意志、锻打了品质,增强了挫败强敌的必胜信念!同志们,侵略者无论看上去多么强大,终归要走向坟墓、走向灭亡,这是一切正义的民族解放战争的规律所决定了的必然结局!”
雪静静地下着,辽阔的冀鲁边平原,银装素裹,妖娆生动。
大家欢聚一堂,畅谈着一年来的征战,憧憬着新一年的战斗……
1939年9月4日,八路军总部向活动于山东肥城一带的一一五师发出指示:肥城山区甚小,我主力应转移到泗水、费县、临沂地区;萧华活动之冀鲁边地区粮食困难,敌之封锁严密,应以一部转入鲁西。
挺进纵队遵照总部指示,开始有计划地转移主力:第一批,孙继先率四支队进入鲁南滨海地区,协同八路军山东纵队开辟了滨海根据地。第二批,周贯五率六支队七团开赴鲁南。第三批,宁津第六团和泰山支队进入鲁南地区,同师部率领的六八六团主力合并,开辟了抱犊崮根据地。第四批,曾国华率五支队一部;第五批,王叙坤率五支队一部;第六批,邓克明率机关一部;第七批,由军政干校教师、学员组成;第八批,由萧华率司令部机关和特务连——以上五批部队都转移到鲁西,与杨勇所率当地部队会合,成立了鲁西军区及教导第三旅,萧华任军区司令员兼政委,杨勇任副司令员。第九批,符竹庭带领“挺纵”政治部机关撤离边区,进入鲁南。从冀鲁边区奔向鲁西和鲁南的九批部队,总计15000多人。至今,冀鲁边区人仍引以为荣:“抗战初期,山东抗日根据地总兵力不过七八万,冀鲁边就支持了近四分之一,可以说山东的抗日局面是咱冀鲁边子弟打开的!”
挺进纵队进入冀鲁边区一年多,时间不算长,却留下了一串串难以磨灭的足迹,书写了冀鲁边根据地最辉煌的篇章,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熠熠辉映于历史的苍穹……
八路军挺进纵队主力撤离后,冀鲁边区的武装仅剩1500多人,党政干部严重匮乏,自1939年开始的粮荒蔓延至1940年,人心浮动,悲观情绪泛滥;而日军趁机大肆“蚕食”抗日根据地,推行“治安强化”。
边区的斗争形势骤然严峻,倏忽由波峰跌落谷底。
冀鲁边区,这片孤悬于华北腹地的抗日根据地的命运,再次被推到了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